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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梁上顶多等五年。顶多五年,我们就搬到一个更好的地方。
他们说等五年的时候,只想到五年内故乡的亲人有可能到齐,地里的余粮够重新上路,房后的榆树长到可以做辕木。
可是,栽在屋前的桃树也会长大,第三年就开花结果,那些花和果会留人。今年的桃子吃完了,明年后年的鲜桃还会等他们——等待人们的不仅仅是远处的好地方,还有触手可及的身边事物。
一年年整平顺的地会留人,走熟的路会留人,破墙头会留人。即使等来的老家亲人,走到这里也早筋疲力尽,就像当初人们到来时一样,没有往前走的一丝力气。
不过,等到真正动身了,人就已经铁了心,什么东西都留不住了。铃铛刺撕扯衣襟也没用,门槛绊脚也没用,泪水遮眼也没用。
关键是人没动身之前,下午照在西墙的一缕阳光,就把人牢牢留住;长在屋旁一棵小草的浅浅花香,就把人永远留住。
蒲公英从五月开始播撒种子,那时早熟的种子随东风飘向西边的广阔戈壁。到了七月南风起时,次熟的种子被刮到沙漠边的灌木丛,或更远的沙漠腹地。八九月,西风骤起,大量熟落的种子飘向东边的干旱荒野。十月,北风把最后的蒲公英刮向南山,南山是蒲公英最理想的生息地。吹到北沙漠的种子,也会在漫长的飘泊中被另一场风刮回来,落在水土丰美的南山坡地。
一年四季,一棵生长在虚土梁上的蒲公英,朝四个方向盛开自己。它巨大的开放被谁看见了?在一朵蒲公英的盛开里,我们生活多年。那朵开过头顶的花,覆盖了整个村庄荒野。那些走得最远的人,远远地落在一朵飘飞的蒲公英后面。它不住地回头,看见他们,看见和自己生存在同一片土梁的那些人,和自己一样,被一场一场的风吹远,又永远地跑不快跑不远。它为他们叹息,又无法自顾。
一粒种子在飘飞的路途中渐渐有了意识,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,在哪儿扎根。一粒种子在昏天暗地的大风中睁开眼睛,看见迅疾向后漂移的荒漠大地,看见匍匐的草,疯狂摇晃的树木,看见河流、深陷荒野的细细流水和向深扩展的莽莽两岸,看见一片土坡上艰难活命的自己,一根歪斜的枝,几片皱巴巴的叶子。看见秋天从头顶经过,风声枯涩,带走夏天时就已坠地的几片黄叶——这就是我的命啊。一粒种子在落地的瞬间永远闭上眼睛,从此再看不见自己,不知道自己是否发芽,是否长出叶子,是否未落稳又被另一场风刮走。它的生长,只是一场不让自己看见的黑暗的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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